《暗夜行者》摄影顾问 谢忠道

在拍一场李易峰和宋轶对峙戏时,两人中间隔着一面玻璃屏风。宋轶逼问李易峰是不是骆翔,李易峰则在一直转屏风。就像角色的设计一样,一个想知道他是陈陌还是骆翔,另外一个则想避开对方的问题。屏风即是道具,也是隐喻。

每当《暗夜行者》有这类镜头出现,总会被弹幕刷屏“好会拍”“镜头语言厉害”“运镜上头”“转场意想不到!”......在这部被爱奇艺会员誉为“全程没有一个废镜头”且拥有电影质感的网剧中,几乎每集都有令弹幕赞叹的“封神镜头”:

让观众猜了大半部剧角色是明是暗的廖永嘉和于升海聊天时,中间突然走过的一面玻璃镜子,廖永嘉先是看到于升海,然后看到了自己;以第三视角还原案发现场的画中画场景切换,让人眼前一亮;每一集都有线索的高级氛围感片头;打在主角脸上的光总是一半明一半暗,一黑一白的光影,人物效果拉满;还有最后“总有一束光会从裂痕中照进来”的一镜到底......

这些镜头,或隐喻、或直给,仿佛在说话,像是用电影视角在看一部网剧。有不少人都在感叹,被这部剧的摄影一整个惊艳到。除了神转场,置景、爆破、车战场面的逼真,还有那些通过镜头语言透露出的角色性格、人物关系,细节饱满,同时也借镜头语言为这部剧的局中局中局、不停反转留下伏笔。

很多时候,好的创作者往往会给观众留足想象空间。而聪明的观众,也像明白了这种你来我往的猜谜游戏,不负所托,将创作者埋在作品中的金子一一找出。这大概是创作者和观众都想从好作品里找到的默契!

为了读懂《暗夜行者》的摄影语言,《这位会员是内行》也带着大家的好奇,采访了《暗夜行者》的摄影顾问谢忠道。他曾担任《证人》《寒战》等几十部电影的摄影导演,并连续获得两届金像奖最佳摄影提名。以下为爱奇艺与内行会员谢忠道的对话整理:

爱奇艺:您是第一次担任网剧的摄影顾问,很好奇当时是怎么答应这次拍摄的?

谢忠道:是冯德伦介绍我给出品人/总制片人杨晓明的。起初也担心,我差不多有十年没拍剧了,网剧和电影还是会有差别。剧,每天要拍很多,量很大。拍的东西多,就怕没时间做好。冯德伦一直让我过来,他觉得剧本不错。我大概看到一半的时候,也觉得剧本不错,写的内容与众不同。警匪片是我喜爱的题材,还有卧底和悬疑成分,很有港片味道,尤其是很多细节。我和他们说,让我带自己的固定班底,包括机器、灯光、移动轴过来,我才会过来。他们很明白我的要求是什么,这样工作起来快一点。

爱奇艺:《暗夜行者》相比其他剧灯光更丰富、设计的层次感更强,这点是怎么做到的?

谢忠道:这一点很多人不是很清楚。如果每一场戏都弄分镜头,对灯光考验很大。如果拍全景和分镜头用一样的灯光,灯光一定不好看。假如我要拍一个女演员,如果我把三台机器放在那,打了这个灯,拍完再转,灯光不靠近演员的话,就不会好看。分镜头,灯光重新弄得好一点,画面就会好看。这个比较难,一般观众不会明白。

爱奇艺:剧中有很多细节,比如对镜子或玻璃的巧妙应用总是让弹幕直呼厉害,您自己对这些细节是如何构思的?

谢忠道:从玻璃和镜子里可以看到自己,也可以看到别人,通过不同的拍摄技巧留下隐喻和线索。开头于升海和廖永嘉对话时,镜子从他俩中间穿过那个镜头,你可以留意到,一开始廖永嘉是看着于升海,镜子移过去就看着自己,就好像他们两个人的关系。还有一个镜头,我很喜欢。梁龙一开始炸桑波酒吧的时候,在酒吧里有一个镜头:他把桑波的手下拉过来打,镜头一直往前推,他往后躺下,好像整个人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了。因为梁龙开始说骆翔死掉了,没有人帮他了。紧接着骆翔回来了,就好像又有人帮他,梁龙开始有一点点自信出来,我蛮喜欢这个镜头的。

爱奇艺:如果说镜子的隐喻是相对好理解的,剧中有一个神转场“倒拍搜车”,类似设计的目的是什么?

谢忠道:不是每一场戏都要从宽阔的镜头开始,也可以利用一些反影,而从这些反影中也看到整件事,多些变化,画面看起来便会丰富一点。

爱奇艺:在讲述角色性格和人物关系上,您是如何用镜头表达的?比如李易峰和宋轶扮演的两个角色,您是怎么呈现复杂性的?

谢忠道:人物的性格和关系,有时比较喜欢用一些长镜头来处理。有一场戏是苏青竹和骆翔站在屏风前,那个屏风会转。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,宋轶逼问李易峰是不是骆翔。李易峰把那个屏风一直转,就好像一直有一个东西隔着他们两个人。但是这个东西是透明的,观众又可以看到。之前我看到屏风的时候,就觉得这场戏可以放到这里拍。两个人的故事,就像角色的设计一样,一个想知道他是陈陌还是骆翔,另外一个人则想避开对方的问题。

爱奇艺:廖永嘉和于升海这两个角色明暗之间总是让观众猜不透,在拍摄上,做了哪些隐藏人物好坏的辅助工作?  

谢忠道:很多人都有办公室,为了区分冯德伦的,我拍的时候是比较阴暗一点的。但他们说,因为太暗手机里不方便看,故意调亮一点,就没法分辨了,比较可惜。网剧有个问题,因为很多人都会用手机看,如果画面太暗太黑,大家看不到,看不到他们可能就不看了。所以我最后把光线都调亮了,和我之前想的不同。

爱奇艺:类似新鲜的拍摄方式给这部剧增添了很多看点,您怎么理解镜头对于表达的作用?

谢忠道:我觉得电影也好、网剧也好,镜头都是用来说故事的,不光用来记录对白。镜头完全可以把故事加载出来,观众看镜头就觉得像是听故事一样。这是一个有卧底、警匪因素,而且人物众多、关系复杂的故事,所以一定要将每一个角色很清楚地用镜头语言交代出来。了解人物角色的特点和每个人的关系,尽量用画面来讲故事,这是最好的。

爱奇艺:您指导过很多不同题材的电影拍摄,您觉得拍剧集和电影的不同点在哪?

谢忠道:我从来不分是网剧还是电影。一开始,他们还有点担心,网剧当电影拍会不会很慢。拍摄一个月以后,我们就没有A、B组,只有一组人了,他们就知道不会花很多时间了。每拍一场戏,导演先和演员聊。所有的演员很好,每个人都知道怎么演,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到演员身上。

爱奇艺:网剧当电影拍,怎么克服进度问题?

谢忠道:很多投资人、导演、制片怕用电影的方法去拍剧,担心会不会很浪费时间。我觉得不会,如果知道怎么拍,就不会在现场把每个对白拍六、七遍。我之前听他们说两个人演一场戏,全景拍一个横宽的,再拍一个近景,然后每一个人,再这样重复拍一遍。我觉得是没想好怎么剪,宁可多拍一点,把素材交给剪辑。没想好怎么剪,就会浪费时间。

我的方法是把戏排好后,看他们怎么走,怎么说对白,然后将镜头分出来。每一场都做分镜设定,对白最多两遍,可以不浪费时间。分镜其实很考验导演,需要想清楚。我之前看过剧本,知道每一场戏该说什么。我和导演说怎么拍,导演只要确定位置,每个对白会拍到哪个镜头就不用再说了,演员不用重复很多遍。所以没什么大的困难,可能有时候真的时间很紧,每天拍的量很多,但是都要拍完。

爱奇艺:您觉得网剧拍摄上,还可以有哪些改进空间?

谢忠道:我不知道剧集在上线的时候,可不可以有两个不同版本。用手机看的时候,有一个亮一点的版本。如果是在电脑或者电视看,可以有另外一个暗一点的版本。这样的话,就真的可以把之前我们想的东西,更多的呈现给观众。这样特效也可以再弄得更好一些,比如爆破。有时候看的屏幕很小,有些东西分辨不清楚,大屏看,其实能看出特效的改进空间。

爱奇艺:您自己更喜欢用大屏看作品吗?

谢忠道:在iPad、电脑上看,但是不会用手机,手机太小了。

爱奇艺:您是爱奇艺VIP会员吗?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剧集?

谢忠道:是。迷雾剧场的《隐秘的角落》和《沉默的真相》我很喜欢,它们的剧情里有很多故事发生,故事蛮不错的。但又不仅仅有故事,还有过程和很多其他东西在里面。《沉默的真相》故事很好,有三个时空在里面。剪辑很不错,你可以看清楚每个时空,但是又是在不同的时间发生不同的事。拍小孩是很困难的,《隐秘的角落》那三个小孩拍得很好。

爱奇艺:有越来越多剧集选择电影的拍摄手法,您怎么看待这种市场需求和变化?

谢忠道:电视剧有电影感,观众才会沉浸,而镜头运用不死板、多变化,才会新鲜。当下的观众对影视要求越来越高,所以不能没有变化和改进。很多观众也看国外的作品。很多美剧、韩剧,拍出来和电影没有大的区别,所以大家的业务也开始提高了。我一直都是这样拍,画面弄不好,有很好的故事没有用。你用之前的方法来拍,好像只有交代故事的过程,只交代对白,这个是不好的。

爱奇艺:追求电影质感,会变成一种趋势还是现阶段只适应一定类型?

谢忠道:这个题材就应该用电影化拍摄手法,像爱情片,可能没那么强求要像电影一样。但是如果有一天,我拍爱情片,也会这样拍。我还是觉得,每个镜头,就应该像讲故事一样,给大家看到你在说什么。我觉得之后的电视剧,也会有追求电影感的空间,因为观众的要求越来越高,不但画面,可能声效、特技也相当注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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